第二纪元1760年,九月,诺里斯帝国的首都,洛兰。
一列魔导列车呜鸣着汽笛缓缓入站,车站内人来人往,极为热闹。其中,有一个金发蓝眼的女人;她穿着整齐的白衬衫,下面是黑色的短裙和丝袜,踏着双高跟鞋,这是标准的教师装;可她本人却有张与身份不符的娃娃脸,看起来像个没长大的少女,再加上不符合长相的丰满身材,十分引人注目。
此刻,她手里捏着张照片,紧盯着入站的列车,目光在几扇门间徘徊,明显是在等人。
站了片刻,她突然呼出口气,顺了顺高耸的胸口。
没错,她很紧张。这是她第一次接人,还是第一次接待新同事;她想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。
看了眼手里的照片:上面的人脸庞棱角分明,目光威严,看起来并不像是很好相处。
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。她这么想道。毕竟对方可是从战场上退役的军人,而且还颇为有名,在敌人那边更是有“刽子手”这般的称号,光是凭想象就能想像出一个可怕的人。
站台上的人越来越多了,一大半都是从列车上涌下来的。他们有的跟友人或家人相聚,激动地抱在一起。一对情侣就在她身边热情相拥,甚至开始激吻,让她觉得有些尴尬。
怎么还没下来?
她疑惑地望着列车内,那里面已经快空了。
队列的末尾跟出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。他提着个行李,身上穿的是笔挺的绅士服,外面套了层大衣——不得不说,这身衣服并不适合他——他目光冷淡,气质中有股尖锐的厉气,这身衣服不但没有增加任何儒雅,反而显得很别扭。
此刻,他站在列车门口左右张望,在看到一身教师服的女人后,便笃定地迈动脚步,朝她走来。
她看了眼照片——没错了,就是这个人。他就是那个即将成为她的同事、成为洛兰皇家学园的教师的人。
咚、咚——
她心狂跳不止,呼吸开始加速。目光中他的脚步沉稳有序,不急不躁。他走得越近,她就越感到一股压迫;尤其是在目光交汇时,她甚至有点儿想不礼貌地避开。
“呼……呼……”
终于,他来到了面前。
由于高出了一个头,所以她不得不进行仰视。
“你好。”他说道,“您是薇莉尔老师吧。”似乎是注意到了对方的紧张,他还扯动嘴角,露出了一个很生硬的笑容。
(好……好可怕!!)
薇莉尔心中狂叫着。
(为什么这个人明明在笑,眼神却这么冷?!)
不过,她还是抑制住大声尖叫的冲动,咽了口唾沫,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。
“是、是的……苏利休斯先生。旅途辛苦了,欢迎您来到洛兰!”
“嗯。”苏利休斯点点头,也伸出一只手,跟她握了一下,“不好意思,因为不得不处理军中事务,所以我必须推迟几天才来。我记得今天是开学典礼吧,我们是否可以出发了?”
“啊,对!”经他这么一说,薇莉尔才想起来,“我们得出发了。不过不用太急,现在学生们应该还在默多克大礼堂内听校长的演讲。大概一个小时后才会让学生去教室。”
“那么事不宜迟。”
薇莉尔带着他来到车站外,已经有辆马车在停候等待。
随着马鞭扬起,车轮开始转动。他们的马车在城中奔驰。
马车内,薇莉尔跟苏利休斯相对而坐。前者夹紧双腿,双手握在一起放在上面,拘谨地低着头;而后者则以一种较为放松的姿态坐着,脸冲向窗外,看着外面热闹的街景。
“真是个和平又繁华的城市啊。”突然, 苏利休斯开口道。
“啊!是、是呢。”薇莉尔像吓了一跳,接道。随后转念一想,又小声说:“您……在前线一定很辛苦吧。”
“还好。”
“您为什么会从前线来到洛兰呢?啊……!如果不方便说的话……”
“因为,已经不需要我了。”
“这是……什么意思?”
苏利休斯回过头,看向她。
“这是一场局部战争,而前线的情况基本稳定了。已经不需要我再进行参与。”
望着那对暗红色的眼睛,薇莉尔突然想起了某个传闻。
在四年前的格罗伊战役中,出现了一名残暴的士兵。他作风凶残,行事冷酷,在战场上如同绞肉机般杀敌无数,屹立不倒。帝国赋予了他荣耀的黑银徽章,但他拒绝担任军官,似乎站在前线心无旁骛地与人厮杀是他最大的愿望。他满身鲜血的形象不光震慑了敌人,也让友军陷入恐惧。他最为著名的特征,就是一对如同被鲜血染红的双眼。帝国对他的心理状况也表示担忧,从此更加慎重地使用他。
而薇莉尔的父亲也是一名军官,所以她曾碰巧听到过那名士兵的名字——
(苏利休斯……没错,就是苏利休斯,诺里斯帝国的黑银骑士、刽子手、行刑者——我眼前的这个人!)
薇莉尔身子一抖,声线也变得飘忽不定:“真……真是……辛、辛、辛苦您了!”
苏利休斯淡然地点头,“那是我的职责。”
(哇!他……他在盯着我看啊!这么可怕的人为什么会来当教师?!)
心中绷紧的女人当然没有问出这种话。
然而她紧张得说不出话,苏利休斯却是说了:“薇莉尔老师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份工作的。”
“诶?啊!其实我也是才刚刚入职。我在去年从洛兰的文学系毕业,经过了一年的教师培训……我教授的课程是历史和古代文学……”
“原来如此。那么……”苏利休斯点点头,然后又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,“我们也都算是新人了,希望能够互相帮助。”
“当……当然!”面对着他的“冷笑”,薇莉尔慌张地低下头应道。至于对方为什么不经过培训就能当老师?或者他有什么可以教授学生的,她可不敢问出口。
“嗯…………”苏利休斯看着薇莉尔,沉吟着。
(为什么她会这么紧张?)
目光疑惑。
(难道……我看起来很可怕?……怎么可能,我为了这种和善的笑容可是练了两个月。同伴们都说很完美。嗯……那么是为什么?)
薇莉尔注意到对方正紧紧地注视自己,更不敢抬头了,肩膀胆怯地缩在一起,强烈的紧张感更是让她心跳的厉害,甚至让胃都不太舒服。
苏利休斯恍然大悟。
(她晕车。没错,她晕车。)
心中下了定夺。那么,为了能够博得未来同事的好感,他更是紧盯着对方不放,甚至坐直了身子,一脸严肃认真,好在薇莉尔表现出不舒服时做些什么。
(为什么!为什么他要这样看着我?!难道我被盯上了吗!啊啊啊啊啊好可怕!)
当然,自觉有一份好心的苏利休斯是体会不到薇莉尔的这种心情的。
马车掠过市集,掠过了住宅区,在薇莉尔惊恐急切的心情中飞驰着。
然后……
咻——————啪!
一颗飞上天空,炸开的礼炮让苏利休斯的目光转向了窗外;也让薇莉尔松了口气。
(终于……到了。)
窗户外面,一群高大辉煌的建筑正朝他们缓缓逼近;它们以白色和蓝色作为主色调,造型优美庄严,就算在外行人的眼里都极为漂亮;有彩色的气球和几幅横条飘扬在空中,上面写着:欢迎新生入学洛兰皇家军事学园,以及——庆贺亚兰·彼特伦·阿尔冯斯公主殿下入学。
“呼……赶上了。”薇莉尔拍着自己的胸口。
(终于解脱了。)
碰!碰!
礼炮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,在空中爆出漂亮的彩带,仿佛在庆祝某个盛大的节日。
“苏利休斯先生,我们快到了。前面的就是洛兰学园——我们将要为学生传授知识之地。现在,应该到了真正的开学时刻。校长的演讲已经结束了,学生们正在其他老师的组织下,开始进入新一学年的教师。我们来的刚刚好,再过不久,就能看到我们的学生了。”
说这话的时候,薇莉尔脸上的紧张消失得无影无踪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憧憬和期待。
苏利休斯注意到了,并在心中给了这位和他一样的新教师一份更高的评价。
马车,停了。
苏利休斯跟薇莉尔先后下车。期间后者因为不习惯高跟鞋而险些滑倒,被苏利休斯扶住。感受着对方强有力的臂膀,薇莉尔羞红了脸。不过很快,他们的注意力就被眼前气势非凡的大门吸引。
除了他们以外,还有其他姗姗来迟的学生从马车上跃下,匆匆跑进大门。在洛兰学园,无论你是谁,到了这里只能用两脚前进,就算是王室也不例外。帝国不允许贪图享受的懦夫存在,尤其是在这精英的培养所、新鲜血液的生产地。
薇莉尔带着苏利休斯踏入了学园。大门两侧各有三名骑士站岗,他们装束华丽、笔挺漂亮,而手里的长剑虽是装饰所用,却依旧开了锋,在阳光下闪着寒芒,凸显出诺里斯帝国铁血果敢的作风、以及这所学园真正的作用。
铺在两人脚下的是一条长长的白色石板路,上面雕刻着优美的花纹,两边各是一片花海,它直通学园的广场,中心处有一个喷泉,有乐队在那附近演奏着欢快的音乐,成员似乎是学生和老师。而广场前面就是大礼堂,此刻,身着白色校服——看起来更像军服——的学生们正从中涌出,在老师们的引导下前往自己的教室。
虽然惯例是应先带苏利休斯去见校长,不过现在也顾不了这些了。苏利休斯随着薇莉尔进入一栋标着“4”的教学楼前,上到三楼。走廊中很安静,经过教室时能听见里面传出老师说话的声音。最后薇莉尔站在一扇门前,向苏利休斯做了个“请进”的手势。
“这里就是您的班级了。”
苏利休斯看了眼门上“1年级C班”的标牌,朝薇莉尔点了点头。
“谢谢。”
“不客气。”薇莉尔笑了,笑得很开心,“那么,关于您这边的任务就完成了。接下来我会去通知校长。啊……我差点忘了——苏利休斯先生,欢迎您来到洛兰皇家学园!”
苏利休斯再次向她点头。薇莉尔脸上满溢着笑容朝他挥手再见,离开了这里;走出一小段的时候,背对着苏利休斯在胸前胜利般地挥舞拳头。
(解脱了,解脱了!)
而苏利休斯,则是看着面前的这扇高大的双扇门,深呼吸一口气。随后……
推门,走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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